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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48章 禦膳房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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司雨儂沒急著回答韓平的問題,只是笑而不語。等到米飯的香味達到一個頂點, 這才一揭鍋蓋, 舀起一勺米飯,鋪到案板上的紗布上, 拿勺子那麽一按,往上頭灑了一小勺黑芝麻和一小勺白糖鋪勻。再拿紗布一卷, 卷的緊緊實實,遞給韓平,示意他嘗一嘗。

韓平一邊說這怎麽好意思,一邊接下飯團咬上一口。

我的天, 怎麽會有這麽好吃的米,似乎是糯米, 有著糯米獨有的糯勁。但又不像,雖然卷的這麽緊實,也能看到一顆顆的米粒並沒有團到一起,還是顆顆分明。

彈牙,軟糯, 香的讓人忍不住一口接一口。等咬到了芝麻和白糖, 甜意沁入米粒, 那滋味就別提有多爽了。

“怎麽樣?”司雨儂看著韓平一口接一口,吃的連說話都騰不出功夫, 不由抿嘴一笑。

韓平意猶未盡的吃完最後一口, 嘴巴這才騰出空來,豎起大拇指, “香,太香了。”

作為一個做吃食生意的老板,他還是很能分辨食物好壞的,雖然飯團看上去簡單極了,但明顯人家的米一點也不簡單。純粹食物的芳香,直接可以替代主食的小吃,只聽說有人吃菜吃膩味的,有人吃米飯吃膩味的嗎?

司雨儂直接說了自己的構想,飯團可以分成甜,鹹,混和三個大類,甜的象白糖,芝麻,豆沙,棗泥都可以入餡。鹹的可以填上各種肉餡,混和的可以有果仁餡,白糖芝麻加油條這種鹹甜口都可以。

但不必一次都端上來,第一次開業,有七八個品種就夠,可以根據市場的口味,不斷添減調整。價格可以從二毛到五毛不等,當早餐當宵夜當正餐,都沒有問題。不象別的吃食,總會有部分人不會接受,飯團就沒有這方面的擔心,再怎麽挑剔,也不會不接受米飯。

米飯就在店裏蒸著,香味就是最好的廣告。任你胃口再刁再挑剔,沒有人能拒絕米飯的香味。

“賣飯團是一方面,另一方面,也是重點,賣米。五毛錢一斤的古代貢品綠米,店名就叫禦膳房。”

“五毛錢一斤?”韓平一下子傻了。

整個八十年代,大米在有糧票的情況下,一般是一毛三到一毛五一斤。沒有糧票也沒關系,市場上直接買,一毛八到二毛五一斤。

五毛錢一斤的大米,簡直聞所未聞。韓平額頭上的汗又要開始往下掉,很想對她說,大姐,這是大米啊,不是黃金。

“我知道你在想什麽,不過你今年想賣也賣不了,家裏的大米剩的不多,只夠做飯團的。等下半年收成了,才有得賣。只接受預定,收錢的那種,一千斤預定滿了,就不賣了。”

五毛錢一斤還得預定,還要收錢預定。韓平頓時風中淩亂,不由出聲解釋,“現在的條件是比以前強點,但好多人一分錢恨不得掰成兩半花,個個都斤斤計較的很。”

恨不得講價給你講下一分錢來,也是好的,他遇到太多這種人了。怕這位大姐不了解,還特意舉了幾個例子,證明現在的人,真的很小氣。

“小氣的從來都不是顧客,他只是認為不值。”

這個時候的人說是沒錢,可是後頭一些年,做出統計才知道,原來早在八幾年的時候,中國人購買電器的消費額已經居於世界前幾位。

八幾年的中國人,大多數一個月才賺幾十塊錢,八十年代後半期,有過一次調薪,漲到百元左右。一件最普通的電器,都得上千元,需要攢幾年的工資才能購買,可就是這樣,消費額還能排列在前頭。

這個數據說明的事情很多,一方面是老百姓對於更好的生活有著強烈的追求,另一方面也說明老百姓不是沒錢,他只是需要確認眼神,你是值得的才會掏錢。

打個比方,去看地攤貨的時候,有人對半沒砍下來轉身就走。可是同樣一個人進奢侈品店的時候,人家給她打個九折,都高興的直哆嗦。而有些限量品,別說打折,能夠搶到都要興奮的轉圈圈。

定位到地攤貨,你就得接受顧客對價格的質疑。所以,綠米如果和普通大米擺到一起,當然會被嫌貴。只有跳脫出這個圈子,走另外一種路線,才能擺脫大家對價格的質疑。

韓平還是有點懷疑,但又不敢得罪司雨儂,滿臉的茫然不解,配上他臉上沾著的兩顆米粒,實在是逗人發笑。

司雨儂強自忍住笑意,“賣不賣綠米是後頭的事,韓老板不妨直說,這飯團的生意做不做得。”

飯團的生意自然是做得的,利潤,等一下,正在粗算利潤的韓平一下子想到了關鍵的問題,試探道:“我拿綠米,是個什麽價。”

“拿來做飯團,三毛一斤,後期預定出售綠米,給你百分之二十。”五毛一斤,百分之二十就是一毛。

“比做飯團的貴。”韓平詫異道。

“對。”司雨儂點頭。

韓平倒真是個藏不住話的,“要是我把做飯團的米賣掉,豈不是能多賺一點。”

司雨儂看著他微笑,“對。”

咦,答應的這麽爽快,有問題。

一斤綠米最保守估計,能做出五到六個飯團,按最便宜的二毛一個,也能賣出一塊錢,一斤最少能賺五到六毛錢。但要是直接賣米,就多賺一毛而已。綠米還控制在人家手裏,你要這麽做了,以後賣不賣你,都是一句話的事。

韓平拱拱手,也不用開口,就表示他明白了。

“這個米,別處真沒有嗎?”韓平最關心的,其實是這個問題。

“綠米原產是在浙省江省一帶,但我們的綠米又是經過改良的,目前來說,只此一家,別無分店。”

除了飯團,綠米還能做成白糖糕,和大米鍋巴。白糖糕和飯團略有沖突,所以司雨儂先教的是大米鍋巴。

又取出一碗米飯,加入一顆雞蛋,糖油鹽醬油,五香粉,澱粉等物。如果是傳統的作法,還得加糯米,但因為綠米的特殊性,這些便都省了,直接加調料拌勻。然後再拿紗布一包放到案板上搟成薄薄的一片。

剩下的便是司雨儂動嘴,韓平用手。將搟成薄片的大米飯切成小塊,放到油鍋裏一炸,片刻之後便成了酥脆可口的大米鍋巴。

油炸的時候,那油香味和大米飯香裹在一起,惹得幾個經過司家大門口的村民都在心裏嘀咕,司家又在折騰啥好吃的呢。

“可以做成鹹香和麻辣兩種口味。”晾涼之後,司雨儂讓他嘗一口。

韓平就象作夢一樣,拿著大米鍋巴塞到嘴裏。只是大米而已,竟然能做這麽多的東西。

“其實這些都不是我發明的,只不過之前大家太窮,巧婦難為無米之炊。再加上好些人被運動整的不敢胡思亂想,這些手藝哪敢拿出來。等著看吧,以後象這樣的花樣,只會越來越多。”

中國的小吃,隨便數一數,沒一千也有八百,這些放到後世,真不算什麽稀罕東西。只不過,他們卡的年代好,前些年受大環境所累,吃不上,也不敢折騰手藝,怕被人說資本家作派。現在好些人還在觀望,他們走在前頭,才顯得稀罕一點。

“先做這兩樣,看看生意怎麽樣,再來調整。”司雨儂問他的意見。

韓平一連說了好幾個“好”字,先不說別的,憑著飯團和鍋巴,就能撐起他一家店。

“等這兩樣你準備好了,生菜可以先停下來。”

“怎麽,生菜生意不做了?”韓平心裏一跳,店面開著那兒,賣什麽不是賣,生菜的利潤雖然不大,但總是個穩定的進項。

“咱們村的人,都種了生菜,再過半個月,第一批生菜就要上市。到時候是個什麽價,我不知道。保險起見,你先停一停,觀望一下,也省得連累了新開張的生意。”

你賣三毛,別人賣二毛,這事就容易打架,到時候惹得顧客不快,口碑不好得不償失。

韓平立刻懂了,捶胸道:“怎麽就叫他們給得著了呢?”

按他的想法,什麽都是獨家的才好呢。

司雨儂抿嘴一笑,這些事跟他解釋不清,只能含糊道:“你當我是誰,還能壟斷種子啊。”

韓平一想也是,連聲嘆氣,直叫可惜。

既然改行,店面總要小小的裝修一下,墻面刷個大白,該添置的添置,最重要的是,重新做招牌。

趁著這個空當,順便將生菜生意停掉。

果然不出半個月,就有性急的村民,挑到菜市場去賣。二毛五一斤,一下子賣掉兩大筐。第二天便多了一個村民,價格降到二毛。第三天,第四天,不出一個月,生菜已經從最初的三毛一斤,降到了一毛一斤。

司愛華看著村裏人跟演話劇似的,開始是互相指責,然後是長輩出來調節,定下一個價格讓他們遵守,再然後就是有村民耍小聰明,讓其他村裏的自家親戚挑去賣,比定好的價格降二分。

一來二去,長輩也不想管了,由著他們把好好的貴價菜,折騰成地攤價。現在一毛一斤,還有人來還價。

於是,又開始了新一輪的互相指責。

看完戲,司大娘問兒子,“你覺得咋樣?”

司愛華還能說啥,跪下回話,“您老神了。”

“不是我神了,這就是人性。不吃虧,永遠長不了記性。”司大娘緊跟一句,“吃虧的事,還在後頭呢。”

這句話,也神了,有外地的蔬菜商找到龍頭村要貨。開口就是五百斤,好幾家去爭搶不說,還自己壓價,最後讓人家六分一斤裝車,再白送五十斤。

司家就這麽默默看著,一聲不吭。雖然村裏人很奇怪,為什麽司家不再賣生菜,他家大棚裏的生菜,除了自己摘點下來吃,再也沒動過。但少一個競爭者,總是好事,也沒人特意提起來,好像生怕提醒他們似的。

“村裏人以前不是這樣的。”長保在家裏感慨。

司豐年吧噠吧噠的抽煙,司大娘正在給孫女織毛衣,聞言道:“以前不是也沒機會接受金錢的考驗。”

長保把這句話反覆嚼了幾遍,才同意,“好像是這樣沒錯。”

沒經歷過的,自己都保證不了,惶論別人。

“村長,村裏有人打起來了。”又是小松子來報信,慌慌張張的喊道。

司豐年把煙一掐,跳下炕頭,“我看看去。”

這一去就是大半天時間,回來背著手,氣的直轉圈圈。

“被錢迷了眼,迷了眼啊。”

長保端了碗水給他爹,司大娘在旁邊說道:“這有啥奇怪的。”

潛臺詞,不迷眼才奇怪呢。都是窮了這麽多年,勒緊褲腰帶過日子的人,手裏緊巴的時候,恨不得毛票都沒有一張。咋然能夠賣菜換錢,好多人眼裏就只剩錢,啥都沒了。

“要開個會,這麽下去,是不行的。”司豐年喝了水出去,拿著大喇叭通知村民晚上都去谷場開會,家裏能作主的人,都得去。

村裏的辦公室,常年失修,也坐不了幾個人,裏頭放著村裏最重要的物資,就是一只大喇叭。專門用於通知各種活動,和開會的時候宣傳政策所用。自己人常說這是小廣播,其實是開玩笑的話,村裏沒通電,自然沒有廣播,只有裝著電池的大喇叭。

天還沒黑,大家夥吃了飯,拎著小板凳往谷場去。村裏每回開會,都是一路上有說有笑的走過去,只有今天氣氛有些沈默,好幾家人,互相都沒說話。

司豐年拿著大喇叭,“大家種生菜都有幾個月了吧,賺了多少錢,有沒有人來報一報的。”

有人小聲嘀咕,都覺得別人家賺錢多,自家賺錢少。

最後是有戶人家的婦人爽利的站起來,“有啥不能說的,現在不都提倡勞動致富嗎?我這兩個月,賺了四十塊錢。”

“真多啊。”好多人感嘆,他們大部分人,都在二三十之間,最少的人家,只賺了十來塊。

“他們家還不是托了閨女的福,親家幫他們運到單位食堂去。”有人很是嫉妒的嘟嚷。

“我自己生的閨女,我托她的福有啥不地道的。親家不幫我,難道幫別人才是地道。”婦人正是小松子的媽,很是不屑的回擊。

司豐年想了想,“你們覺得四十就挺多了,知不知道我大嫂去年賺了多少錢。”

“肯定多,去年三毛錢一斤呢。”村裏人早就想問這個問題了,耳朵都豎了起來。

司豐年一攤手,“我也不知道賺了多少錢,只知道三毛一斤是賣價,出貨價是二毛。賺了多少錢,大家自己算的出來。”

算出來的人,都倒抽一口涼氣。去年可是獨家生意,二毛一斤,不得賺翻啊。

“知道今年為啥我大嫂家沒賣生菜?”司豐年看著眾人。

村民不解,紛紛搖頭。

“想看看你們能把自己折騰成啥樣唄。”司大娘自己站了起來,就在人群裏,靜靜看著大家。

好多人想反駁,想說她站著說話不腰疼,可連種子都是人家給的,人家不給你們,今年還能二毛一斤獨占市場。這反駁的話,便說不出口。

“這話說的好,看看你們這些人,到底還記不記得咱們是一個村,是一個祖宗傳下來的。”四叔公也從人群裏站出來,看著自己的兒孫,也看著別人家的兒孫,用手點了一圈,“你們吶,窩裏鬥算一個,好好的東西,糟蹋成這樣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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